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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旦做了选择,就永远无法回头

叶开
  好多人都对我说:我好喜欢叶开。喜欢,有时候是不需要理由的。但如果非要找出喜欢他的理由,那么,我想我至少也可以找出这样几点:叶开的笑很动人,那种有点懒、有点坏,简直迷死人不偿命的微笑,足以融化多少女子的芳心;叶开的武功很高,谁都知道,他可是小李飞刀的嫡派传人;还有,叶开也不是不懂得怎样享受生活和讨好女孩子,他喝着醇香的美酒,优哉游哉游走在江湖天下,本可以无忧无虑、却做了那么多为天下安宁的义举,有时候让你也分不清:他是浪子,还是侠士?
  然而,也一定有很多人要跳起来反驳我,不,我们才不是因为这些而喜欢叶开的,至少,不仅仅是因为这些。因为这些而喜欢上的一个人,不会这么长久,也不会这么深刻。
  我们喜欢花满楼,因为他的安详平和,我们喜欢郭大路,因为他的真实可爱,我们喜欢叶开,究竟又是为了什么?他到底是一个怎样的男子,才集聚了那样多的关注与宠爱呢?
  他笑笑,还是那样的慵懒而又仿佛带着多少说不出的意味:我就是我,叶开,树叶的叶,开心的开。
  记得我曾经和一个朋友争吵,只因为他说了一句叶开的名字是“树叶的叶,开门的开”。当时我非常固执地对他说,是开心的开,那种郑重其事不容质疑的口吻让朋友简直莫名其妙,不明白为什么不过同一个字而已,我却偏偏要死盯住不放。然而,真正看懂并理解叶开的人,就一定会明白我的坚持。是的,开心的开,他的微笑,他的豁达,他的乐观,还有他光彩出众的平易可亲,叶开,似乎是注定就要叫这个名字的。
  而其实,他本应该叫的,却不是这个名字。
  出身武林显贵,他的父亲是神刀堂堂主白天羽,他的母亲是魔教大公主花白凤,无论凭借哪一个人的声望,都足以让他成为天上地下,诸神诸魔共同庇佑的天之骄子。然而,命运就是这样的无常,他的父亲惨死,而从他一出生,就离开了自己的亲生母亲。他的父母本是天下的风云人物,而他看到的父母却只是一对最平凡不过的镖师夫妻。就像那句古诗所谓:“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而上天也并不是完全忘记了这个也许就会像一片大树上的叶子一样、平凡度过终生的孩子,因为“天下从来也没有两片相同的树叶”。他的师父是天下第一刀小李探花李寻欢,李寻欢是古龙笔下最伟大的人物,他不仅教会了这个孩子天下无双的飞刀,还用他的言行,深深影响了这个孩子的一生。
  叶开,他继承了李寻欢的飞刀绝技,也继承了李寻欢的伟大精神,他的刀法和李寻欢一样,出神入化;他也和李寻欢一样,学会宽恕,学会感恩。尽管他也知道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但当他亲眼见证了被亲母视如己出的儿子、他的兄弟傅红雪,是怎样为了复仇,而付出了无可挽回的巨大代价,他毅然选择了放弃与宽容。这样的举动,看似轻易,却不知要经历几多心灵的拷问与审视。
  如果说最初还曾经有过犹豫、怀疑,那么,终于放下复仇这个包袱的叶开,是充实的,甚至也是神圣的。我一直记得,万马堂熊熊火起,面对孤苦伶仃的小虎子,他完全不记得这是他仇人的儿子,他送他到一个安全而平静的地方,希望孩子可以从头来过,过上真正快乐的家庭生活,而这之前,他带小虎子来到他父亲的坟前,让孩子发誓,永远不与这坟墓主人的后代为敌,要记得,他们永远都是兄弟。那一刻,仇恨的毒草被连根铲除,种下的希望种子,总有一天将绽放出最美丽的花朵。
  叶开是李寻欢的弟子,但他绝对不是李寻欢的影子,虽然他们一样有最仁慈的胸怀,虽然他们都认定:武功是用来爱人而不是用来杀人的,虽然他们都让我们欣慰的见到:正义必将战胜邪恶,公道自在人心,但是,叶开就是叶开,他不是第二个李寻欢。李寻欢是伟大的,而叶开却是那么的真实。
  有人说,从《武林外史》的沈浪开始,浪子,已经成为了古龙笔下似乎唯一的主人公,他们的名字叫李寻欢,也叫叶开。李寻欢是大侠,但也是浪子,那为了苦涩爱情的十年自我放逐,那即使在大笑时也永远不能抹煞的深深寂寞与悲哀,都是浪子身上永不磨灭的烙印。叶开也是浪子,浪子的脸,是微笑的;浪子的心,是寂寞的;在我们面前,叶开总是是一副仿佛嬉皮笑脸、玩世不恭的样子,而在没有人的时候,他的脸上也会情不自禁流露出他内心的真情与惆怅。
  但是,叶开遇见了丁灵琳,这个从朱七七时代就一直鲜活到如今、古灵精怪的女孩子,她爱上了叶开,也让叶开爱上了她。她改写了浪子的命运,也拴住了浪子的心。如果说在我眼中叶开和李寻欢最大的不同,我想,那就是叶开更有勇气和担当,面对自己的感情。李寻欢为了让林诗音对自己死心绝望,不惜用花间荒唐来刺激这个深爱自己的女子;而叶开在丁灵琳一天之内为救那些深爱自己的男人而几度易嫁的时候,非但没有责怪她,反而更加怜惜也更加敬佩这个看似天真却原来比谁都坚韧的女孩子。如果没有足够的胸襟和气魄,叶开也许就不是叶开。浪子也许有千千万,叶开却是唯一的。
  因为他深知,仇恨所能带给一个人的,只有痛苦和毁灭,而爱,才是永恒的。“生命如此美好,爱情如此奇妙,一个人若还不能忘记仇恨,岂非愚蠢得很?”他微笑着,看着这个世界,看着所有他爱的人和爱他的人,没有仇恨,只有对美好生活的深深憧憬与膜拜。
  最终,叶开选择了一个最没有地位、没有财富、没有声势、没有荣耀的名字,也选择了一种最简单最快乐的生活方式,他藏起了飞刀,放下了仇恨,而是用爱的胸膛,勇敢迎接每一天的朝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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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动
  很多人都喜欢郭大路,喜欢他的乐观、豁达、真实和快乐。
  也有很多人喜欢王动,喜欢他的外冷内热,喜欢他的隐忍也喜欢他的迸发,喜欢他的不动则已、一动惊人,喜欢他特有的黑色幽默,喜欢他用那种匪夷所思却又是无一不在情理之中的方式,来处理他的生活。
  郭大路叫郭大路,王动却应该叫王不动。当郭大路生平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失败的做贼经历在“富贵山庄”上演,作为主人,他不但眼睁睁看着陌生的闯入者前前后后跑遍了他的整个家,临了还要问上一句:“你找到什么了吗?”郭大路反而被他问住了,一时竟哭笑不得。而我们也不由自主被吸引了,天下竟然还有这样古怪的人吗?
  我想,我应该就是从王动出身世家、不可能不读过一点诗书,却偏偏要给自己的庄园起名叫“有竹无肉居”那一刻开始,喜欢上这个不一样的男人的。他简直老实的要命,也仿佛懒得要命(不然想当然的“富贵山庄”怎么会就剩下了一张大床,估计如果不是人有睡觉和吃饭两重基本需要,这张床也早就保不住了);他有时候看上去比谁都严肃认真,有时候歪理却比最不讲道理的女人还要多。更要命的是,他的那些歪理往往是谁也反驳不了的,连郭大路都不行。
  谁也不是生来就长成现在的样子,人之初,性本无。王动的故事看上去要比郭大路神秘得多,也曲折的多。而当有了怎样的人生经历,也就注定了你要被造就成什么样的人。
  当一个出身武林世家、从小就调皮好动的孩子,怀揣着万丈雄心与梦想,自以为长大要去闯荡江湖的时候,他遇见的人,也许对他的一生都会产生很重要的影响‘而他所做的事,也许有很大一部分也是不能代表他的真正本性的。王动自己也许都没有想过要成为赫赫有名的“一飞冲天鹰中王”,只是一个那么迷人的女子用动听的声音对他说:男子汉就是要做惊天动地的大事。那时的他还年轻,年轻到还无法准确判断究竟谁才是真正对你好的人。然而当他终于厌倦并开始质疑起这种生活的意义,他还是选择了放弃。要逃离千百年来已经设定不变的“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的法则,谈何容易?但他毕竟是做到了。并且毫不留恋,这样的魄力并不是人人都能有的,看那些一直在归隐和复出间挣扎的人,就知道了。
  只是,当他终于回到当年千方百计想要离开的家门,却恍然发现,人事俱非。自欲养而亲不在的锥心痛苦,让王动再也不动了。他给自己做了一个壳子,然后躲在里面,不知今夕何夕。
  郭大路的误打误撞,居然鬼使神差有意无意又一次开启了他冰冷的心扉。朋友,一个多么神奇而温暖的词语,他们让他惊奇的发现,自己还有热血,而面对这个想要逃避的世界,那里究竟还有很多美好的东西,值得他去热爱。如果说郭大路是一粒火种,那么,他也不是融化这冰雪的唯一理由,而是因为王动冰雪一样的外表下,本来就是燃烧的火焰,那种希望,是不能轻易被扑灭的。王动,郭大路,还有燕七和林太平,这样四个人的故事,从此开始多姿多彩起来。
  王动不动,但是一旦他动的时候,那就谁也拦不住他了。他虽然可以放弃昔日的名声与财富,甘心选择做一个快乐的穷光蛋,但他永远无法忘记的,是那段最初的刻骨铭心的爱情。因为无法忘记,反而更加冷漠,也是恨她爱自己不如自己爱她那么多吧?这种“深爱却要伤害”的老问题,似乎是注定无解的方程。但是,当她有了危险时,不管“红娘子”是怎样臭名昭著的恶女人,他还是甘愿以肉身为她涉险,那一刻的男儿本色,真是看得人豪情万丈。王动,始终是一个真实的人,他为自己造了壳子来逃避他不愿面对的一切,而当他发现一切都必须面对的时候,他也能亲手打破这壳子。单凭这份勇气,已经足够让人叫他一声“王老大”了。
  王动是“富贵山庄”的老大,有人说他是那种注定要做老大的人。他的沉着、机警,他的细心而不动声色,郭大路对燕七说:“王老大实在很解我,天下怕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人能这么了解我的。”燕七回答他::“他的确最能了解别人,不但是你,所有的人他都了解。”
  是的,了解,却不居功,也不戳破,王动告诉我们:尊重和理解朋友是一件很神圣的事,就像为了保护他们不受伤害自己宁可板起脸来先伤害他们,而为了相信他们,也愿意让他们留下来陪自己面对危险,不管怎样,这都是一种美好而高尚的品质。
  可是这样的好老大也有捉弄人的时候,郭大路巴巴的跑去向他求教问他自己是不是出了什么毛病,明知各种端倪是出在什么问题上了,他却偏偏故意做出万分惊恐状,刺激郭大路“你不会是喜欢上我了吧?”据说黑色幽默的最高境界就是忘我投入,而等到他人投入时又能入能出。看来王动着实是个中高手,不比他的武功差。而他也有孩子气的时候,明明自己输了旗,还非要赖在别人捣乱的名义下,虽然他和郭大路是看似不同的人,但是在对待生活和朋友上,他们有同一个名字——“赤子”。
  当故事的最终,红娘子终于明白:“真正的情感是不用任何手段的,你若要得到别人的真情,只有用自己的真情去换取,绝没有第二种法子。”此时,王动温柔地对她说:“只要你真的能明白这道理,永远都不会太迟。所以现在我们也应该去喝杯甜酒,我们的苦酒也已喝得太多了。”
  那一刻,我们看到,春天原来是无所不在的,王动的眼睛里,也有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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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浪
  总觉得,沈浪是古龙笔下一个太过完美的人。写《武林外史》时候的古龙,正面临着他与笔下人物共同面对的一次艰难突破,从传统武侠的循规蹈矩,突破到印有鲜明古龙印记的创作高峰。这样的举动在当时看来无异于冒险,因为一旦失败,也许欲求退回原地亦不可能。而古龙毕竟还是毅然向前迈出了这坚定的一步。
  尽管已经开始带着古氏浪子独有的微笑,至情至性的胸怀,而沈浪依旧是完美,也许太过完美了。所以,在看过古龙成熟期后来的太多作品后,回头再看沈浪时,总觉得他的笑容虽然迷人而温暖,却始终是太过模糊了。那种带着些许遗憾的距离,似乎于我,是无论如何再也跨越不过去的了。他也许会是我崇拜的英雄,偶像,我却不会想拉着他的手,一叙长短。只想远远看着,看着他在众人的目光中闪耀独一无二的光芒。
  古龙写了很多的英雄,很多的浪子,李寻欢的飞刀出神入化,却因为嗜酒如命,时常咳嗽到脸色苍白;楚留香风流倜傥,可是鼻子不灵光,虽然常常可以因祸得福,但这小小的缺陷总是不争的事实;陆小凤最大的毛病是多情,常见他一个人苦笑着喃喃自语:要命的女人,而虽然有“灵犀一指”和“双飞彩翼”这样的功夫,可还是动不动以胡子为条件去求人来帮忙,只怕也不见得十分光彩吧?傅红雪身患病疾,至于郭大路,他的毛病可更是不只十七八点。
  似乎也只有沈浪。能让一向眼高于顶、目下无尘的怜花公子一面恨得咬牙切齿,一面又佩服到无话可说。硬是这样的出众,这样的优秀,这样的卓然不群,傲视天下。沈浪,仿佛是横空出世的神仙一般的人物,简直已经无懈可击。
  追求完美,是人类的天性使然,而武侠世界中的大英雄、大侠士,也往往是以完美的化身自居。纵然也曾历尽艰险,却始终“三千宠爱在一身”,从相貌,武功,到机缘造化,乃至众女儿的芳心,无一不是情之所钟,不离不弃。这里面寄托的,只怕已经是太多人美好的梦想与追求。
  然而,我却总是对过分完美的事物有着不能释怀的狐疑,总觉得那是镜花水月,美得失真,多半也就不是真的。而时间真实的遗憾,反倒让人踏实了,虽然要叹一声,终是美中不足,到底没有真正的完美。这样的矛盾,似乎是注定无法解决的。
  让七七爱上沈浪,并不难,让很多女孩子爱上沈浪都不会太难。他是那么优异,出众,而她又是那样的真诚热烈。虽然她可以伏在金无望的怀中哭泣,马上又会为了熊猫儿的安然无恙而破涕为笑,但是,她心中,只有沈浪才是真正放不下的,偏偏这放不下的理由,却又似乎和沈浪的优秀并无关系。也许,就是一个女孩爱上她要爱的人,那种固执而无道理的坚定吧?也正是为此,我才一直觉得,如果七七爱上的不是这个太过完美的沈浪,那该多好。哪怕像金灵芝般知错也不悔,那样,说不定我会更爱七七。
  许多人一定不会同意我说沈浪爱飞飞。他们的心中,沈浪的完美不仅在于他的狭义,也在于他对七七的深爱与专一,甚至哪怕是用对天下人俱任慈而对七七独残忍的方式。这确是我对沈浪最大的敬佩和怜惜,又是一个身负家国的大好男子,面对真爱,却不得不忍痛放下的千般纠结。但,那个叫王怜花的才子和我一样,还是愿意宁可自以为是也要咬定,沈浪也爱飞飞。或许,于王怜花,那是男人之间才有的默契,而在我,是对飞飞的痛惜,也似乎唯有这样犹豫徘徊哪怕只有一瞬间的沈浪,在我看来,才是有世上男儿应有的真实与不足。他固然可以不视染香的媚惑,他可以沿着王夫人的戏码故意顺水推舟,而对飞飞,这个究竟是该可恨还是可怜的爱着他的女子,还有她腹中带走的他们的孩子,一个真正完美的男人,能无一丝牵挂与心伤?纵使她爱他的方式如此残忍,也只是因为仇恨已经让她不知道该怎么正常的去爱了。沈浪,七七,飞飞,三个人的故事也许只是人生的一个缩影。
  而飞飞爱上的,究竟是完美的沈浪,还是她对人间真爱的渴求?我竟一时也不能分辨。我只知道,爱上沈浪的女子都太苦了,无论七七还是飞飞。七七在终于牵到沈浪手的那一刻,开心的忘记了她所承受的一切苦难,哪怕和他一起去死也是开心的。她要求的真的很少,那么一点点的快乐就足以弥补她的一切付出,她不关心沈浪的爱还有多少给了天下苍生,只要有这属于她的一部分,她已经真的很知足了。可是,贪心如我者,反而不会希求一个所谓完美的男人来相伴一生。只有当残翼的天使相拥抱,才能够并肩飞翔。如果不是甘愿做皓月旁边不起眼的星星,为点缀皓月的明亮甘愿牺牲自己的光芒,那么,两颗耀眼的太阳就注定不能同时存在。我虽然不是太阳,却有我的唯一,因此飞飞的离开,也许也正是为了她真的不能如七七那样为爱甘愿放弃一切,财富,尊严,甚至生命。这两个女人是不同的,究竟谁更幸福,谁更不幸,太难说了。而我想说的却是:一见终身误的,又岂止是杨过一人呢?
  沈浪的轮廓无论如何在我的心目中就是一个那样淡淡的影子,反而不如熊猫儿、王怜花那般深刻、分明。他被古龙和世人赋予太多光环了,以至于这光环都耀花了我的眼,反而看不清他的面容,更看不清他的心事。
  我当然不是不爱这样的男子,可是,对那种不能不深觉遗憾的完美,我想,只怕沈浪自己也是难免疲倦的。可是,他注定无法停下来。有一种人,他注定是众星捧出的皓月,注定为太多人而生活,但却不知,清冷如是,深夜悠长,这高处不胜寒的宿命,究竟是一切的结束,还是一切的开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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卜鹰
  记得初看《大地飞鹰》这本书的时候,好像才刚刚上小学不久。古龙的书那时还没看过几本,却一下子被这故事诡异的开头深深吸引住了,无法自拔。那些操着古老神秘异族语言的“猫盗”究竟是什么人;几个女人,到底谁才是真正无孔不入的“水银”;要命的小方是不是真的不要命,而那个喜欢玩虫子的是男孩子还是女孩子。那时虽然吸引我的地方很多,想要一探究竟的问题也很多,可那时候的我并不是非常喜欢卜鹰。他有冰冷如刀锋的目光,不帅,有着秃鹰似的阴沉。然而,我也不得不承认,这其实是一个很酷的男人,他也许没有小方或者古龙笔下很多其他男人那样讨女孩子的喜欢,但是,他的冷傲,依然有着摄人的威力。
  鹰,是天空的帝王,卜鹰,也仿佛是一个天生的王者。这是在我看到他名字的第一刻开始觉得的,尽管那是时他还只是一个沙漠中神秘的行者,可是有一种人,他的高傲似乎是永远掩盖不住的。古龙也许不是最喜欢卜鹰,他应该更喜欢那种有着脉脉温情但是却比谁都更懂得坚毅的男子,可是他还是写了卜鹰,好像并不受自己的控制。卜鹰不是一个纯粹意义上的浪子,卜鹰更多像一个传奇。
  卜鹰说,他从来没有朋友,卜鹰身上每根血管里流着的好象都不是血,是冰水。卜鹰可以像一只骄傲的苍鹰,独来独往,但是却有无数人可以为他随时准备牺牲自己的生命。
  这样的人,究竟是让人亲近不得,也舍不得远离。这个名字多年后重新提起,是因为在我开始写古龙笔下男人的时候,有一个人,他对我说:写写卜鹰。
  这只孤独的鹰,终于找到他的知音了么?
  大漠,无边无际的大漠,没有水,没有食物,仿佛也没有生命。兀鹰在高空盘旋,四周是一片死寂,却又仿佛充满了一种神秘的力量,好似随时都可能奔涌而出。大漠历来是武侠小说作家们喜爱的背景,他们让笔下的人物在茫茫大漠演绎别样的爱恨情仇,只因为在这里,一切都是渺小而微不足道的,而一切又都是那么的凸显,不可调和。
  《新龙门客栈》,那是一个关于大漠、侠客、情感纠葛的故事,而这个关于大漠与卜鹰,还有三十万两黄金的故事,又是怎样?
  卜鹰像是从天而降的神,又像是来自地狱的幽灵,他冰冷好像不带有一丝人类应有的感情。他像一只巨大的鹰,在他的笼罩下,不知为什么,我总有一种仿佛喘不过气来的压抑。
  而这只孤傲、冷漠的鹰,他居然也有家!不但有家,还有一个像阳光一样明媚美丽的女孩子在等着他。当他看到她那和他一样微微弯曲、鹰一样的鼻子,他笑了,笑得很开心。看见她,卜鹰的眼里,仿佛也有了阳光。
  卜鹰不是鹰,卜鹰是个人。武侠世界里有那么多稀奇古怪的人物,有的故弄玄虚,有的看似冷酷,可是,不管多么奇怪的人,总是会笑的。那笑容即使再短暂,也至少意味着他们还是活生生有血有肉的人,有时候,武侠世界里的价值观是颠覆的,都说血液是人的生命,可是这里的泪水和微笑,有时候都反而更珍贵。卜鹰眼中的阳光,简直仿佛可以让百花盛开。
  卜鹰,也许注定是一个传奇,他神秘的武功,他庞大的商队,他手下看似平平无奇却个个深藏不露的高手死士。他不是没有朋友,小方是他的朋友,他还有一个情人,那阳光一样的女孩子,让人只要看了一眼就再也无法忘记。
  可是,这个传奇却偏偏在最辉煌最关键的时候,戛然而止。卜鹰最后的结局是什么?那个在《猎鹰•赌局》中豪赌慷慨的卜鹰,是不是就是大漠中复活的苍鹰?然而,他们一个喝的是烧刀子烈酒,一个却懂得欣赏波斯的葡萄美酒,一个穿的是宽大的白袍,一个却永远是一袭鹰羽似的黑衣。
  古龙的很多作品,都仿佛匆匆结尾,让人感觉仿佛并没有真正结束,而对着一个让你欲罢不能的人时,这种感觉尤其明显。即使是《天龙八部》中,阿朱身中萧峰一掌,情知回天乏术,但是我当年还是痴痴的盼着她没有死,就像小龙女一样,总有一天还会回来。卜鹰呢,他还会回来吗?带着他的冷酷,带着他的烈酒,重新回到大漠,回到他的家园。
  《大地飞鹰》不是古龙最优秀的作品,但是当我在红极一时的郭敬明《幻城》一书中,看待他对阳光送别小方那一段描写不自觉的模仿,我还是欣慰而感动的。毕竟有人也曾那么用心的看过这个别样的故事,并且念念不忘。
  古龙不是金庸那样的文化高手,他也许不会像金庸一样,把中国文化的种种精髓运用到炉火纯青,那一曲“笑傲江湖”的广陵曲谱,那一局改写乾坤的“珍珑棋局”,真是令人拍案,不由佩服“从何处想来”的高妙。然而,古龙笔下,也有三首曲调,令人久久难忘,荡气回肠。一首是唱尽萧十一郎一生悲歌的《饲狼曲》,古朴苍劲,大气悲凉;一首是《英雄无泪》里的“浪子歌”:“浪子三唱,只唱英雄;浪子无根,英雄无泪。浪子三唱,不唱悲歌;红尘间,悲伤事,已太多。浪子为君歌一曲,劝君切莫把泪流。人间若有不平事,纵酒挥刀斩人头。”那是浪子的悲哀,也是太多世人的悲哀。还有就是卜鹰一直反复吟唱的这一首:“儿须成名,酒须醉。酒后倾诉,是心言。”反反复复,只有这寥寥几句,但是却隐含了多少豪情,又是多少惆怅。配着让人忍不住呛到咳嗽的烈酒,几个热血男儿,彼此应和,曲调单纯而高扬。那样的场景,即使想想,也足以让人胸中涌起万丈豪情。
  而小方却说,我想江南了。卜鹰黯然,你,究竟是和我们不一样的人。
  但是,为了卜鹰,小方依然愿意牺牲自己的一切,这,不正是因为他们都是一样的人吗?一样重情重义,却要故意装出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为的只是不想别人陪他们一起伤心。卜鹰,你究竟是怎样的传奇?
  想要一探究竟的心,终于还是随风而逝,但是,只要有蓝天的地方,就是苍鹰的国土,这一点,却永远不会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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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东来
  想到卓东来,就无法不想到紫色。
  这是一个对紫色有着近乎绝望的狂恋的男人:他坐的是紫檀木的椅子,穿的是紫貂皮做成的大氅,他用紫铜的火钳拨了拨火,然后优雅地举起紫水晶的酒杯,浅浅啜了一口微微紫色的上好波斯葡萄酒,如果此时酒杯中映出他瞳孔的颜色,我想,也一定是紫色的,闪烁着邪异而夺目的光辉,令人眩晕。
  他的绰号就叫做“紫气东来”。
  但是紫色,究竟是怎样的一种颜色呢?
  红象征火热与激情,绿代表生命和希望,黑的庄严肃穆,白的圣洁无暇,还有蓝,忧郁而广阔的蓝,而紫,那背后的寓意是什么?有天鹅一般的高贵,又有无以言说的神秘。
  关于紫色,曾经看过的两句评说,最是恰当,也最是经典:一位很喜欢的女子在她的文章中写到,她说紫是七彩中的殿后之色,有大音若稀之力,因此固执的相信,“开到荼蘼花事了”,这荼蘼花竟一定是紫色的;还有一句,是很多年前在看“新概念”大赛获奖作品的时候无意中看到的,那句话叫做“沉溺的紫色,不安的紫色”。这样的言语几乎禅机,让人摸不透真谛,却也无从反驳起。
  卓东来是一个沉浸在紫色世界中的男人,他一面是冷静到残酷,而另一面,他却有他的执着与坚守。这样的紫色,大约也是用世上太多精华的色彩都难以调和出来的吧?
  这个讲述卓东来的故事叫做《英雄无泪》。是的,英雄,武侠世界是一个属于英雄的世界,这个故事里,有太多的英雄,大英雄司马超群,豪侠朱猛,那个渐渐要飞起来、飞得很高的高渐飞,甚至钉鞋,甚至阿根,甚至蛮牛。这些热血男儿无疑都是英雄,他们有常人所难以望其项背的肝胆精魂,可以为了江湖的道义与至高的尊严,牺牲大好头颅,一腔热血。这个故事里的卓东来似乎是和每个人都不一样的,他那么温文尔雅着,仿佛最谦逊的和蔼君子,让人一时分不清,他究竟在这个充满江湖豪迈的故事里,扮演了怎样的角色。
  也许,唯一能用来形容卓东来的词,正和千百年前人们用来形容风光一时无二的曹孟德的那个词一样:枭雄。浪子无根,英雄无泪,而枭雄无情。
  也许,作为一个注定要在乱世江湖风起云涌之际横空出世,凭借善舞长袖,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乱世枭雄,卓东来简直可以堪称完美:他的武功惊人不露,他的手段天下无双,他有绝对冷静阴沉的心理素质,残忍狠辣的决断作风。他肯定不是一个人人景仰的大英雄,然而,他却成为了一个让人难忘的江湖怪杰,以惊人的智慧和永远仿佛在俯瞰嘲弄终生的姿态,游走于世俗的边缘。他,无疑是值得为自己骄傲的。
  可是,骄傲与自卑,就如同互相仇恨却又无法割裂的双生子,当自卑到达极致的时候,骄傲反而成了保护自己最好的外壳。甚至有时候,只怕连自己也会恍惚,那个不可一世、意气风发的,和那蜷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到底哪一个才是真实的自己?
  卓东来一直认为,自己是生来有罪的。在母亲的子宫里,虽然他也被自己的兄弟挤压成畸形,但他的母亲与兄弟却因此而死去。先天的畸形与害死至亲的痛苦,造成了潜意识中自己是被上天惩罚的产物这样难以言说的负罪。所以卓东来深深渴望,渴望找到一个替代品,替代他不曾存在的兄弟,而那也正是他想象中完美的自我。他在这样强烈的愿望支配下苦苦寻觅,精心经营。却不料,不知不觉中,我们更加记住的反倒是他那充满矛盾的异样人格。魔鬼本来是天使长,而邪恶的力量反而有加倍的诱惑。《暮光之城》中,爱德华无比忧伤的在阳光下袒露出他钻石一般的吸血鬼皮肤,他诅咒自己罪恶的杀手皮囊,而那时,我们却只会和女主角一起惊呼:美极了!上帝还是公平的,他也不忍心让一切美的东西消亡,哪怕这美是有毒的,含着颓败的芬芳。
  卓东来为自己找到的完美影像是司马超群,他要把司马超群打造成人人景仰的英雄,而那个时候,他就如同自己得到了这一切的荣耀,又仿佛一位大师,因为自己的作品得到了世人的肯定而沾沾自喜。卓东来与司马超群,这样的两个男子之间,着实是被古龙写出了太多微妙的意味,他们如兄弟,如父子,休戚相关;甚至如同恋人,千丝万缕,不可割舍;但有时又是仇敌,势不两立,水火难容。在这样复杂而疯狂的游戏中,司马超群不是卓东来的对手,没有人是卓东来的对手。一切规则由他制定,是他在冥冥中操纵着太多人的喜怒哀乐。
  机关算尽,而这样奇异的人物,却为何偏偏没有洞悉自己丧身在“泪痕剑”下的命运呢?
  有人说:“这也是一种寓意,宝剑上的缺憾伴随着宿命的实现而消失,卓东来一直渴望摆脱的畸形也许通过死亡才能得到矫正。”他活在自己为自己设定的魔咒里,也许,死亡才是唯一的解脱。
  于是又想起了他最爱的紫色。我也喜欢紫色,尤其紫色的水晶。在水晶的含义与用途中,紫水晶的寓意是:灵性、精神、自我探索,还有,可以帮助转运。所以很多人在低谷中,总是会希望借助紫水晶的力量,让自己莫名的心安。
  渴望转变命运,其实,在爱上紫色的那一刻也许就已经决定了:这是一个悲剧而不自知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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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晓峰
  传说中,有一个人,他似乎注定为剑而生,为剑而荣耀。人们可以忘记他的名字,但却绝不会忘记他手中的一柄剑,和他所代表的三个字——三少爷。
  有种人也许生来就是注定要叫一个名字的,一个只能属于他一个人的名字。只不过,他的名字也许不是谢晓峰,而是三少爷。
  翠云峰下,绿水湖前,神剑山庄的三少爷,也是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三少爷。三少爷,以及三少爷的剑,在江湖上,都永远是只此一家,别无分号的。
  能见到三少爷的一剑,是多少江湖人今生的梦想;而如果能与三少爷一战,纵使身死,也是一种光荣,这更是多少江湖人梦寐以求的骄傲。
  然而,当燕十三带着他的“夺命十三剑”来到神剑山庄,他看见的,却只是一座冰冷的灵堂。
  三少爷是人,不是神,人总会死。没有人能够战胜他,而他,战胜不了命运。
  于是,三少爷仿佛就这样从世上消失了,带着他流星一样短暂却耀人眼目的光华。而这世上从此多了一个人,人们都叫他“没用的阿吉”。在三少爷没有消失之前,我们也许都曾经见过太多像阿吉一样浪迹挣扎在社会最底层的人,他们默默无名,忍受着生命的屈辱和磨难,但是阿吉,即使是没用的阿吉,似乎也是独一无二的。
  他可以默默忍受几个小混混的刀刺,却一拳就打碎了“铁手”的拳头;他和老苗子兄妹分享那少得可怜的一点肥肉时,好像那就是世上最珍贵的美味,而当他随随便便说出一句话,却仿佛是早已习惯高高在上、发号施令的至贵至尊。那样的矛盾,那样的对立,却又那样的真实,真实得无可回避。
  有时,连他自己恐怕也会分不清,三少爷,阿吉,究竟哪一个才是真正的我呢?做独一无二的三少爷,或者本应该默默无闻的阿吉,究竟哪个更痛苦,哪个更快乐?
  有人不明白:为什么已经是人人景仰敬畏的三少爷了,却还要偏偏放弃一切名望、地位、财富,而甘心去做一个没用的阿吉?是因为为情所伤的痛苦,还是因为高处不胜寒的寂寞?那么,当为了老苗子兄妹终于出手,到了连阿吉也做不下去的那一天,他,到底还能不能重新成为从前显赫闻名的三少爷?
  他姓谢,他是谢家的子孙,所以他本来就应该是一个注定为剑而生的人。更何况,“三少爷”这三个字,仿佛带着上天诸神至大的恩宠,他的剑法,在他还只有十几岁的时候,已经名动江湖。三少爷,他让“神剑山庄”几百年来已经渐渐蒙尘的声望仿佛又重新焕发了神奇的光彩。
   而“三少爷”,这个名字也带来了地狱诸魔最恶毒最黑暗的诅咒:一旦握住手中的剑,那他就是三少爷,必须是三少爷,也只能是三少爷。三少爷可以死,但是却不可以败。
  他痛苦的嘶喊:“为什么,我要是三少爷,我为什么不能是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我呢?”
  平凡,那是要经历多少“不平凡”才能抵达的一种境界!
  《三少爷的剑》讲的不是三少爷一个人的故事,也不只是一个关于剑的故事;这是一个江湖的故事,也是一个关于人生道路的故事,因此,古龙才把它定义做“江湖人”系列的第一部。想到江湖,有人一定会说:“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也有人会说:“一入江湖岁月催。”据说有人心的地方就有江湖,江湖,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世界呢?它给了我们最大的自由和梦想,但也给了我们也许终其一生都无法摆脱的束缚与无奈。踏上江湖路,便是江湖人,无论多么厌倦,多么疲惫,你都只能走下去,走到路的尽头。
  更何况,他是三少爷,他肩负的是比别人更多的光彩也是负担,他实在是一个人走得太累、太累了。于是,他“死”了,三少爷死了,而从此,世上多了一个没用的阿吉。
  这是一种逃避,一种解脱,还是一条艰辛的自我救赎之路?他在这样的自我放逐中,得到了什么?是放弃,是失去,还是对所放弃所失去的一切反而多了一种更深的领悟与体会?
  世上只有一个三少爷,所以,做三少爷,做世人心中唯一的三少爷,这就是他无法摆脱的宿命,无论他是生,是死,也无论他手中是否有剑。他迟疑,他痛苦,却还是拿起了手中的剑。与燕十三的“夺命十五剑”一绝高下,即使以身殒剑,那也是他作为上天选定的试验者,无法改写的命运。
  十五剑一出,天地惊心,风云变色,而他的心中和眼中却一片澄明,那是大彻大悟后的空灵与淡定。死亡并不可怕,死于剑,本就是剑客永恒的终结。他也不例外,不该例外。
  可是,燕十三没有杀他,燕十三杀死了自己,而把世上最难解的谜题,还是留给了三少爷去解答。
  手中的剑,心中的剑,放,还是不放?胜负,生死,江湖,还有年迈的至亲,与那段曾经苦涩但又甜蜜的昔日情感,他苦苦思索,这一切的答案,究竟是什么?
  幸好,“藏剑庐”终于被打破,一个平凡的老人走出来,带着一种如释重负般的超脱,微笑着,飘然远去。他的手中无剑,心中也无剑。
  三少爷,终究不是神明,却也不是剑的奴隶。我就是我,真实而平凡的生活中,三少爷虽然抹杀了他的夺目光华,但是,他的心中,也许才是真正温暖、踏实的。
  人,真的不能战胜命运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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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十三
  其实在很多年以前,初看《三少爷的剑》一书时,差点儿以为开篇那个孤独、疲倦,但却能使出高妙剑法的剑客燕十三,就是书中的主角——三少爷。因为一直记得看《胭脂扣》的时候,梅艳芳饰演的红阿姑如花,似无意偏多情的、嘴角噙了吟吟的笑意,问那一见之下就再也无法忘怀她的痴心公子:“十二少,是兄弟真有十二人,还是排行第二?”那真正是一个雅致而无比奢靡的年代,与荒唐的风花雪月最是相宜。后来,已经成为鬼魂的如花却依然执着不悔,她回到现代社会,欲借助外力找寻当年的爱人。只见她款款向新风气下的年轻编辑解释:“子孙稀薄时,排行前可故意加个十,是求人丁兴旺的意思。”故,即使只有兄弟一人,也可以叫做“十一少”,那样的旧黄历翻起来,真是怪趣的紧。
  而对于“十三”这个历来被西方视为禁忌,纵使在东方古老中华,也往往带有些许鄙夷意味的数字,不知为何,却仿佛被古龙所偏爱着。正如同三毛在《我的宝贝》一书中写及的那个女子,她视死亡为生命中最庄严的礼节、最隆重的仪式,酗酒无度,终于求仁得仁。她的手腕上亦戴着一串刻有数字“13”的金链子,在西方,也许这也算得惊世骇俗。这样的人们,骨子里往往有不欲向世俗妥协的倔强,之于古龙,也似乎就并不那么难以理解了。
  比起树林中那个叫做“小讨厌”的孩子对于燕十三这个名字由来的一番解析,我却始终是更喜欢古龙在《碧血洗银枪》中,对“无十三”这个名字的诠释;不是口天吴,而是没有的那个无。无十三,因为他自己说他是个无名、无姓、无父、无母、无兄、无弟、无姊、无妹、无子、无女、无妻、无友的人。还有一无,便是无敌。
  想要无敌,先要无情。可是,无论如何,号称无敌的无十三还是死了,终于化作一摊枯骨。他死在他最亲近的人手中。想来如果真是无情,又怎么会因为无法忍受寂寞,而最渴求一盏光明的灯,与一床可以带来一点温暖的棉被呢?无敌,也还是敌不过世间真情的召唤吧?
  而今天的燕十三,又是不是真能无情?夺命十三剑的第十四种变化,是不是也真的已经天下无敌?
  虽然我很快就知道,这个故事的主角不是燕十三,而是那个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三少爷,但是,在这个属于剑,也属于江湖的故事里,燕十三不是配角,绝对不是,甚至有时候,我们对他简直寄予了比对三少爷还要多的关注和期望?谢掌柜捞起他的剑,年年等他再回神剑山庄;我们也想知道,在三少爷和燕十三之间的那场较量中,究竟谁才是真正的第一高手?
  独孤求败一生最大的悲剧是欲求一败而不能,终于因为寂寞入骨,郁郁而终。慕容秋荻也许确是伤害三少爷至深的人,但那不是一种较量,即使伤害,也是因为求之不得、辗转难平的深爱吧?如果高高在上的三少爷,没有了真正的对手,他是不是也会因为寂寞而永远沉沦?谁说过,有时候好的对手比好朋友还要难得,也因此更加之值得尊敬和珍惜。
  燕十三用剑,三少爷也用剑,但是,他们竟不约而同的放下了手中的剑。一个是为了找寻自己除了剑以外的人生意义,在两种极端的生活中苦苦挣扎;另一个则是为了证明自己为剑而付出的一生心血究竟是否值得,反而选择放下了剑,默默等待,等待重新再拿起剑的辉煌与骄傲。
  江湖上少了一个三少爷,多了一个没用的阿吉;江湖上也少了一个燕十三,却多了一个段十三。阿吉过的是社会最下层的生活,挨打了也不还手;而段十三的十三把刀,不会杀人,只会救人。傅红雪曾经用他从不放下刀的手为孩子接生,同样沾满鲜血,但却不是为了死,而是为了生。
  究竟什么才是一个剑客一生追求的最高境界?生命的意义和价值,又是怎样?不是只有三少爷才思考这个问题,燕十三,他何尝不是也在苦苦思索,艰难追寻。
  简传学说,我知道这个世上有一个人可以救你,他是对着三少爷谢晓峰说的,那个时候,三少爷的生命只剩下最后的三天,武林的神话随时可能终结,烟消云散。但是,他继续说,如果他救了你,他就一定会死在你的剑下,这是你们的宿命,冥冥中早已安排好,谁也改写不得。
  我们无论如何也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矛盾与无奈?我们更不明白,既然知道这样悲剧的宿命无法改变,那么,为什么还要救下这个注定杀死自己的人?
  因为,段十三,或者燕十三,他一定会这样回答你:没有了对手的我,也很寂寞。教授铁开城武功却拒绝铁开诚的亲近,这样隐忍的痛苦,只因为他时刻忠于自己的剑,既然是剑客,就永远是剑客。生死决战,也不过因为一句:你是谢晓峰,而我是燕十三。
  也许,这就是我们永远无法真正明白的江湖,但是,信仰的力量,却永远是最伟大的。
  燕十三救活了三少爷,但他却没有死在三少爷的剑下,要命的第十五剑发动的时候,他反而挥手杀死了自己。谢晓峰说:“如果你救过一个人的命,就很难再下手杀他,因为你跟这个人已经有了感情。”燕十三,终究不是无情的人。而一个剑客一旦有了情,是他的幸,还是不幸?
  惊天地泣鬼神的十五剑是燕十三一生心血的精粹,他看到了它的可怕,因为它所带来的只有毁灭和死亡,于是,燕十三不惜用结束生命的牺牲来毁掉这一剑。他终于还是完成了一个剑客的使命,殒身于剑,而且是登峰造极、天下无双的一剑,他应该是死而无憾的。只是,这,又是幸,还是不幸呢?
  王怜花说:人生,就是一个道路的问题,而上坡和下坡其实是一条路。这句话用在这里,是否合适,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人生的难题,无解的太多,我却不愿做这样执着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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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鹏
  喜欢丁鹏,也许在很多人,是因为喜欢那个演绎他的男子,一张有着古铜肤色、俊朗五官的脸庞,诠释了一个古龙笔下有着些许神幻色彩的传说。多少年了,人们每每想及黛玉,脑海中便一定会浮现出陈晓旭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面容,而翁美玲用调皮慧黠的神情,让金庸书里那个古灵精怪的蓉儿也不再是纸上淡薄遥远的神话。那些风神中透出惊人相似的人物,让一个个武侠世界中的角色变得生动、鲜活,并且丰满起来,因此值得我们长久记忆和深深感激。
  只是,丁鹏,这个虽然诞生于古龙笔下,但成长的经历却也许超越了原有设定的轨迹、因而终于成为一个别样传奇的男子,对他的欣赏与喜爱,都不仅仅是因为外表的出众或者是武功的超群那么简单,透过他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当我们试图穿越一切而无限接近一个人的内心与灵魂,那么,他是否依然还是一个值得我们激赏与评说的男子?无论先时的青涩懵懂,抑或蜕变后的羽化重生,一条不寻常的人生路,造就了一把不平凡的刀,和一个不平凡的人。
  我可以想象得出:一个出身卑微、家境贫寒的男孩子,怎样为了父亲的期望和自己的理想,渴望通过拼搏,一举成名天下知。这个以“奋斗”为主题的故事,是从古代到今朝,从来没有停止过上演的,只不过方式也许不同,有人用纸笔,书写人生的信仰与追求;而有人用的是剑,是血,甚至是年轻的生命。当我们把那些辛苦挣扎出身的男子唤作“凤凰男”,这里面有着善意的戏谑,却也有对那种浴火重生的由衷赞叹。当一个人因为注定无法选择出生而毅然选择重塑自我的时候,支持他的动力与勇气,也许远远超出了那些没有亲身经历过这一切的人的想象。试问一个衣食无忧的世家子,生来就有用不尽的财富和世袭的声名,他该如何理解一个连下顿饭都不知道在哪里的穷小子,何来的胆量向当世名家挑战,要求一绝高下?成名,是男人的梦想,没人免俗,没人例外,只是,成名对有些人而言意味着荣耀,而对另一些人,也许意味的则是整个生命的赌注。
  如果没有遇到秦可情,丁鹏,他是否已经击败了柳若松,实现了他最初的梦想?而如果击败了柳若松,丁鹏,还是否会遇到青青,得到他一生的真爱与做梦也不敢想像能够得到的一切?
  千百年前,中国古代有名的圣人老子就曾经说过这样的话:“祸兮福所依,福兮祸所伏。”阴差阳错,机缘巧合,这些词也许不是仅仅会在小说中才出现,不同的是,当面对人生致命的打击与低谷,你的选择是什么?
  丁鹏不是王维,他并没有“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的超脱;丁鹏也不是陆游,他也没有“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的豁达,对于一个在一瞬间天地翻覆、一无所有的他来说,丁鹏想到的是死。死,也许是这世上最简单的逃避办法了,他想死,是因为他再也找不到继续生存的价和意义,人生所有的梦想与追求,再他面对阴谋恍然大悟的那一刻,灰飞烟灭。
  他在决心去死的时候见到了青青。青青让他去摘忘忧草,他就去,一次次摔得鼻青脸肿也不肯放弃;为了救青青,他不惜拼命,却不记得自己的武功其实并不高明。既然决心一死,那么这世上也就没有什么是可怕的了。
  这句话还有另外一个说法:“既然连死都不怕,那么,还怕活着吗?”活着,就有希望,就能从头再来。只要人还在,心不死,哪怕心死过,也可以置于死地而后生。
  丁鹏不知道,是他连死都不惧的勇气与牺牲,帮助他赢得了青青的眼泪和这世上多少人简直可以为之拼命的魔刀。有人抱怨说丁鹏的运气太好了,我不否认运气的存在,但是真正的运气,永远偏爱懂得付出的人,握紧了自己的拳头害怕失去,最终也将与这运气失之交臂。
  如果一个男人羡慕丁鹏,我想,他一定是向往丁鹏高绝的刀法,能与三少爷一战的荣耀,羡慕丁鹏拥有世上最美丽最温柔最聪慧的妻子,以及一段传奇经历带给他的声名、财富,和那一血前耻的痛快淋漓。而一个女子如果欣赏丁鹏,则怕多是怜惜他一腔少年痴心被无情欺骗的伤痛,也无限渴慕他对妻子不虚伪、不做作、亦不动摇不改变的坚贞。尽管有谢小玉的万般风情,尽管也曾因身中奇毒而想出世上少有最稀奇古怪的招数,甚至和妻子为他安排好的侍女同榻而眠,但是,在他心中,始终只有青青一人。她是他的妻子,也是恩人,知己,伴侣,那份纯粹而真诚的相知相悦,在一干女儿心中,必定远远超过了“魔刀”的威名。只要能与心爱的男子七夕盟誓,缘定三生,谁还在乎他是不是天子皇上?她是他的妻,他是她的夫,天下之大,只余“夫妻”二字,再不分开就是了。
  在关于江湖父子的那篇小文里,我曾经写到丁鹏在武侠天地中一个非常特殊的身份,他不是一个单纯的浪子,他是父亲的儿子,也是儿子的父亲。那段关于幼儿抓周的文字,看似轻描淡写,而实则写尽了一个父亲也只有一个父亲才能懂得的苦心吧?在别的父亲选择无尽给予与宠溺的时候,丁鹏却选择了明智到几乎苛刻的取舍。有人说古龙笔下的人物,往往没有过去,似乎也很难看到未来,丁鹏也许正因为不是一个严格意义上古龙笔下的男子,他的过往与将来,竟然仿佛是那么清晰与决然的,因为多了世俗的身份,因此,这传奇一样的男子也就多了一段世上最平实的人情味儿。丁鹏与青青,他们本该是最最脱俗的两个人物,可是,他们的故事在我眼中,在我笔下,因为多了夫唱妇随的举案齐眉,多了父子情深血浓于水的牵绊种种,却最终变成了一对最平凡夫妻的朝朝暮暮,柴米油盐。只是不知那些期待看到我写丁鹏的人儿,是会忍不住失望,还是会别有一番惊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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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留香
  悠悠华夏,古老神州,五千年的文明简直已经渗入了凡俗生活中的每一个角落,哪怕是一举手一投足,抑或是一个方块字,一个上古音,都仿佛流淌着浩瀚的历史洪流,席卷了各种的美丽与神奇。
  中国独有的天干地支、五行八卦、十二生肖,甚至沿袭血脉的姓氏,都无一不透出一个民族的醇厚。《百家姓》不过是个约数,曾经的我有一次突发奇想(其实,突发奇想是我的爱好兼专长,已经成为一种习惯,熟悉我的人都见怪不怪了),对着厚厚的《现代汉语大辞典》,要尝试找尽可能的中国姓氏,尤其是慕容、南宫一类琅琅而雅致的复姓。那些文字就被我顺手写在一本笔记本的后面,而今,却终于不知所踪。
  只是想说,即使对中国人司空见惯的姓氏,如果深究下去,也会发现不少的奥妙,让人欲罢不能翁。如果说“杜子腾”、“魏安富”,是现代人茶余饭后不登大雅之堂的笑话,那么“牛僧孺”偏偏姓牛、生生糟蹋了一个好儒雅的名字,则是自古就有的遗恨了。自然也有姓得好的,就像纳兰容若,那样耐人咀嚼的恒久芬芳,与一个如此多情而风流的男子之间,竟是这般契合;再有如柳永,凡有井水处,永远有杨柳的青翠葱郁,白衣三变,真个是非“柳”不足以为其姓。
  一干姓氏中,张王李赵,最是常见,因为无从选择,也只得为自己这位列榜首的寻常姓氏为傲。只是,最得我心者,还是当属一个“楚”字,不知为什么,固执的让自己曾经小说中的男主角叫做“楚云飞”一个如今看来俗不可耐的名字,只是因为那个姓氏带给我太多的遐思与绮盼。楚霸王项羽其实并不姓楚,但那份张扬的霸气与乌江时的愁肠,依旧让人动容;还有“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的四望空阔寂寥,都为这个姓氏平添了几分大气与深沉。如果姓氏有声,楚,必是空灵的箫声;如果姓氏有色,楚,则是雨后天青,分外洗目。
  楚留香,一个肩负了在我看来世上最美姓氏的男子,同时又拥有“留香”这样含情脉脉、引人浮想联翩的名字。当他带着足以令太多少女倾倒的迷人微笑,穿一袭不惹半点尘埃的飘然长衫,手执书有“我踏月色而来”字样的折扇,沐浴着满天的星辉月光,缓步从那些个叫做“某某传奇”的故事中走出的时候,星月,恐怕也只好为之失色了。古龙笔下有三个在我心中仿佛注定得天独厚的男子,如果说李寻欢是苦涩中凝结的甘美,陆小凤是洒脱中挥舞的自在,那么,楚留香就是一件精美的牙器,莹白中透出人间的温暖,却也总无法再沾惹半分的世俗气息,有些像遍观苍生的菩萨,至近至疏,至亲切又至威严。
  楚留香,盗者中的君子,风尘中的元帅,这样的人物,总难免让人想起关汉卿的自嘲之语:“普天下郎君领袖,盖世间浪子班头。”楚留香的名字好,有人说无十三的名字也好啊,只是好的各有千秋:一个是任凭什么也无的孤愤萧索,一个却是永远“赠人玫瑰,手有余香”的古道热肠。楚留香有情,有爱,有朋友,也有恨,有憎,有对头。对一个人来说,尤其物质至上如我者,一直坚信:“有”,总是要胜过两手空空的“无”的。
  有人会忍不住怪我避重就轻吧,楚香帅轰轰烈烈的一生,做过多少惊天动地的大事,那个中曲折,皆可引人入胜,让人荡气回肠,而我,却只顾在这里仿佛自言自语一般,似全说些不相干的废话。也许,就是因为香帅一生的经历委实太过传奇了:那风中隐隐的郁金香,那出生入死的大起大落跌宕起伏,还有,无数痴心少女的微笑与泪水,以及那些惊世骇俗的武功招数与让常人永远难以预知的神秘遭遇,这一切的一切,早已在传诵与吟咏中,成为经久不衰的桥段,又何须我再去锦上添花呢?我只想一个人,静静地,在一个合理的距离和一个适当的角度,默默注视着这个带领我走入武侠世界并从此一发不可收拾、至今仍不思归路的男子(不记得是不是告诉过大家,我所看的第一本古龙小说,赫然正是“楚留香传奇”第二部《大沙漠》),他不一定是我心中的大英雄,仿佛高不可攀,他本该是一个和蔼如同长兄的人物,只可惜,隔着白纸黑字与太多人敬仰崇拜的目光,他永远不可能知道我的存在,而我们,也因此注定无法遥相慰藉,彼此相惜。于是,我只有在心中默默祈祷,虔诚祝福,愿来生时,你我皆是凡人,到那时,就可以真实相系了。只是那样,失去了光华的你,我是否还能一眼把你从茫茫人海、芸芸众生中认出?究竟是想你如皓月般夺目、给天下一种希望与寄托,还是自私地希望你因终于平凡而交往无碍?我心里其实是无比矛盾的,自己也说服不了自己。
  而楚留香,依然还是那个独一无二的楚留香。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人,何止一个?树上从来不曾有过两片相同的树叶。可是,有些人,他们的命运是上天早写好的,注定辉煌,也注定无法模仿与复制。当石绣云选择依然离开,当张洁洁义无反顾的放手,她们竟先于我,懂得尊重这份宝贵的唯一。
  郑少秋的演绎,也许确是符合了我对人物原有的种种假设:不是无暇而逼人的帅气,眼角浅浅的皱纹里,有一抹隐隐的沧桑意味,而笑起来,又有春风拂面的和煦。至于那个爱摸鼻子的小动作,真不知是古龙怎样钟爱这个男子、都生怕太过的完美反而失真,于是才加诸在他身上最可爱的毛病了。想来上天还是不公平的,试想一个面容猥琐可憎之人如果不幸患上了鼻炎,成日价涕泪涟涟,该是多么大煞风景!而胡铁花的模仿,到底是为了故意捉弄取笑,还是潜意识里不自觉、打死也不会承认的嫉妒在作祟,只怕,还真蛮有些难说呢。
  如果说一个女子,真能不对楚留香这样的男子动心,那么多半是谎话;而一个男人,即使嫉妒或者不忿,也终于只能承认,拥有这样的朋友,当然远比拥有这样的一个敌人幸福。只是与我,依然只想和他静静促谈,但却因为这永远无法亏负的声名吧,终于成为奢求。
  我老了,香帅却不会老。这样的男子,永远如花,四时常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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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门吹雪和叶孤城

自那无名亦无情、骄傲却又寂寞的“东海白衣人”带着他的剑和一股别人也许永远效仿不来的孤高清冷,在古龙笔下的武侠天地里郑重登场,自此,便仿佛缓缓拉开了一道关于剑以及关于那些生命精魂都似已与剑融为一体的剑客们浩然长卷的华丽大幕。其间几多辉煌荣辱,几多坎坷漫长,而青锋利刃,清冽冰凉,却是永远闪耀着让人不能逼视的光芒。
  中国文化的广博,无一不如是。纵使武功招数乃至工具吧,自古亦便有所谓“十八般兵器”之说。十八只是个精华后的约数,而其中的剑,却因为背后积淀了太多的历史与人文渊源,逐渐自成一家。无论干将、莫邪以血肉铸剑的殒身不恤,抑或“国宝档案”中价值连城的吴越神兵,纵是女子,公孙大娘剑器一舞,也让天地变色,日月含惊。剑,不是一种简单意义上的武器,它往往象征尊贵,代表威严,而双面刃发人深省的教益,更是早已深入人心,家喻户晓。与刀不同,一个是酣畅干脆,绝不拖泥带水,一个却是深深内敛又难掩锋锐。剑的文化与历史,几乎可以承载起一个古老中华民族的过往了,因此,剑在我心中,一直是一个君子、智者,甚至帝王的形象,带着澄静与深邃的一触即发,光华万丈。《穆斯林的葬礼》中,那对叫做青萍、结禄上古剑名的兄妹,还有朋友写古代小说时煞费苦心为笔下人物拟定的宝剑为名,都足以看到,剑,实在是中国人骨子里不自觉的一种折射。
  武人与他们的兵器之间,总是有种相似与默契的:性烈如火的程咬金,最配不过他的开山三板斧;而那神秘的人儿,他的武器竟也是只同样神秘的箱子。在古龙乃至于全部的武侠传说中,刀和剑可谓平分秋色,占据了“武林兵器谱”几乎完整的江山;而如果要提到“以剑为名”的人物,我们更是可以如数家珍般道出许多个耳熟能详的名字:从独孤求败,到“神剑山庄”的山少爷谢晓峰,甚至为自己所创的“夺命十五剑”慷慨赴死的燕十三,以及《猎鹰.赌局》中那位让我印象十分深刻的不世出的名家、那以枯枝解剑诀的红袍老人。剑,到了他们手中,也只有在他们手中,才是并不辱没的;而那个每次拔剑不成就已经被斩断的江南慕容手下,因为缺乏“剑在人在,剑亡人亡”的坚持与勇气,早已不配“剑客”之名。
  然而,提到古龙,提到他笔下的剑客,任凭谁,只怕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西门吹雪,甚至我们简直已经固执的认为,“剑神”已经不是一个简单的溢美之词,而是简直可以和西门吹雪这四个字一道,成为只属于他的名字和标识、电影《满汉全席》中,当所有同道的掌声与敬重只为一个人而诞生,那份尊荣,无与伦比。
  仿佛自东海白衣人以来,剑客就是注定要穿白的,一尘不染,带着圣洁不容玷污的从容与非凡。而剑客自己,也似乎都冷如洁白的冰雪,不苟言笑的面容,冷峻到几乎残酷的神经,好像只有这样,才能使出又快又稳又准又狠的剑法。剑客无情,才能无敌。
  然而,剑无情,人岂能无情?无敌后的寂寥,又是谁知惆怅?
  西门吹雪吹的不是雪,是血,却不一定是仇人的血,也许有时非但没有仇,hai 很是惺惺相惜,或者,千不该万不该,只不该让他们偏偏都是用剑的吧?一旦选择成为剑客,为剑而死,也就成为了一种梦想与光荣。而当西门吹雪吹落剑尖的最后一滴鲜血,他的独白堪称写尽了剑客的心声:“当你一剑刺入他们的咽喉,眼看着雪花在你剑下绽开,你若能看得见那一瞬间的灿烂辉煌,就会知道那种美是绝没有任何事能比得上的。”剑客,不是杀人如麻嗜血如命的刽子手,而是把剑法——哪怕是只能杀人的剑法——当作了生命真谛的人,那是只有尊剑成道的人才能体会的境界,也道尽了剑者才有的信仰与追求。人无信仰不欢,甚至无嗜都不可与之交,西门吹雪的信仰是剑,和三少爷最大的不同,是他并非终于做到了“手中无剑,心中有剑”,而是他把自己整个人都好似化作了剑锋,作为信仰最忠实的献礼。
  花满楼的眼睛虽然看不见,但是他说,西门吹雪自己身上便有剑的杀气,让他不愿意靠近。奇怪的是,他们却偏偏都是陆小凤的朋友;而那一面的冷傲与一面的温暖之间,竟是体现着人生两重理想之间惊人的均衡,既宛如黑与白的分明对立,却昭现着世人对享受生活和追求梦想不懈的渴望,二者不可或缺。
  西门吹雪是剑神,神,在我看来是一个无喜无嗔的字眼,因此,西门吹雪虽然是剑神,而在放下剑的时候,他依然应该是一个凡俗中的血肉男子吧。无论是调皮到要陆小凤刮去胡子的暗坏如孩童,还是名对孙秀青时再怎样也终于无法掩饰的温柔细致,而那几乎可以融化了冰雪的“剑神一笑”,更是成为了一段不朽的传奇。我想,如果用一个够时髦的词去形容手中有剑的西门吹雪,那个词一定是“酷”(呵呵,用江南形容黄药师的话来说,就是酷的“堪比一头犀牛”,虽然我个人认为犀牛其实满温柔的),然而,欣赏拔剑的决然,是不是还有很多人,喜欢他隐藏在这冷酷外表下的真实性情,纵使也许并不容易见到,却发誓要寻寻觅觅,并且好好珍惜?
  对于古龙为西门吹雪安排下一个温馨的家,我是感激的,他让这个绝世的剑客终于至少有一瞬间是摆脱了那如附骨之蛆的深深寂寞。而人间的温暖,究竟是丰富了一个注定为剑而生的人的生命,还是让本应该高高在上、凌驾于人世的神剑消磨了原本的凌厉与锐气?对西门吹雪而言,生命中最重要的,究竟是朋友,是妻子,还是一个足以匹配的对手呢?
  
这一篇文章,我是为西门吹雪而写的,但是绝不是仅仅为西门吹雪而写,还是为了那些同样孤傲的剑客,尤其要为了放眼天下或许唯一一个可以与西门吹雪决战于月圆之夜的另一个神奇人物——叶孤城。没有了叶孤城的西门吹雪,也许只是另一个独孤求败,亦可能因为失去对手也失去斗志,终于成为一个平庸的凡夫俗子。同样,没有了西门吹雪的叶孤城,终其一生在白云之上高处不胜寒的琼楼玉宇之中,终身独饮的不是成功的喜悦,而是也许只有深深的无奈与凄凉。他们是敌人,是对手,可是,除了他们,或许没有人能明白,这样的对手竟是比知己还要可遇而不可求。
  叶孤城的名字,出自一首苍凉浑厚的古诗:“黄河远上白云间,一叶孤城万仞山。”黄河,白云,远山,都是些属于大气豪迈的意象,隐隐透出一种雄壮与豪情,但是又仿佛带着英雄末路的深深落寞。叶孤城的一式“天外飞仙”,招如其名,有如羚羊挂角般出神入化,无迹可寻。当万梅山庄主人与白云城城主在风起云涌的一刻注定相会,当两个几乎同样骄傲的当代剑客对面如同注视着镜子中的自己,我竟然荒唐的想起了一句旧词:“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回头仔细想想,怕还是真的有那么几分道理的呢。不早不晚,恰好的相逢,这是上天的恩宠,何尝仅仅是只为着普天下的有情男女呢?奈何,这相逢的结局,却是永远唯余喟叹的,相见争如不见,皆因此事古难全。紫禁之巅,陆小凤只愿:西门吹雪不是西门吹雪,叶孤城也不是叶孤城。
  究竟是应该埋怨既生瑜何生亮,还是因为一时共生,瑜亮一说才能成为并传千古的佳话呢?
  为夺皇权而终于败露,似乎决定了后来叶孤城终于以身殉剑的命运。我们不解的是正如魏子云的一问:“城主在天外,剑如飞仙,人也如飞仙,何苦贬于红尘,作此不智事?”而王怜花一句只因“江山如此多娇”,说出了天下男子无人能免俗的野心。我不是政客,更无心仕途,只是,关于权利和地位的诱惑,确是自古无人能够反驳的。多少剑客不亦是为此疲于征战一生吗?而当西门吹雪说出“你对剑不诚”、叶孤城答曰“只诚于人,不必诚于剑”的时候,我们终于可以看到,他们之间,其实终究还是有太多不同的。叶孤城也许自己也不知道,他是一个裹着剑客外衣的枭雄,他的梦想是剑,却不仅仅是剑。西门吹雪未必就没有除剑以外的其他牵绊与情感,但是作为至高的信仰,剑,依旧只是他的唯一。
  无论如何,死在西门吹雪剑下的叶孤城,心中还是一片澄明的,求仁得仁,未必不是一种最好的解脱。
  而当轰动天下的决战已过去,西门吹雪的心比叶孤城的尸骨还要冰冷,这一切,只因为“ 比朋友更值得尊敬的仇敌已死在他剑下”。无论多少人会认为他的故作矫情与做作,我却似乎可以明白,那种失去了对手的巨大空虚,让人内心是怎样的一种难以承载。以前看过余秋雨的一篇散文,讲述的是关于海参崴海边两位垂钓的老者。他们一个肥胖,一个瘦削;一个每天只要满载整篓的小鱼已经很知足开心,一个却用硕大的钩子来固执地坚守与大海的谈判和对抗,拒绝微不足道的施舍。两个人一个物质,一个精神,尽管是那样的不似,然而,当有朝一日,其中一个发现另一个不在的时候,他恐怕也要因此而忍不住质疑自己以往所坚守的信念与价值了。西门吹雪和叶孤城也许是古龙所呈现给我们的最伟大的一双对手,而那场生死决斗,也绝对不是剑与剑、剑客与剑客之间的对决,关于人性、信仰、善恶、是非,一切的一切,在几乎达于巅峰的对抗中,戛然而止。
  西门吹雪是自从开始写男子系列以来,呼声也算得很高的一个。比起对傅红雪一味的固执偏爱,心心念念,耿耿于怀,那么选择西门吹雪的人群似乎倒要广泛了许多。猜测爱他的理由,想来不是因为他的冰冷够味道,就是因为他骄傲之下依旧的真情吧?而叶孤城这个同样本来应该笑傲尘世的奇男子,则只有在文末的时候,空余给我们一声悠长的叹息。
  剑,也许注定是寂寞的。
血染江山的画
怎敌你眉间 一点朱砂
覆了天下也罢
始终不过 一场繁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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